生病卧床的第三天,男孩低声问道,什么时候能吃上梅干呢?他的饮食全由母亲料理,淡而无味。母亲有意避开儿子的目光,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,梅干呀,再过十天吧。男孩默默地点头,目光转向天花板上的木材纹理,眼神暗淡迷离。
自幼体弱的男孩对疾病亲切有加。他喜欢体温表那上下起伏如闪电的红色折线,喜欢透心凉的冰袋,喜欢枕边药瓶里淡黄色的药水。就连由发烧催生的倦怠感,隐隐作痛的躯体,甚至病房中特有的潮湿气味,他都喜欢。当然还有食物。为什么一旦生病,平时不受他待见的梅干,都变得如此鲜艳美丽?——男孩把大颗梅干轻轻搁在白白的稀粥上,看一轮让人心疼的姣丽红色在表面洇开。只要一发烧,我就能体验这个不可思议的秘密。这次不同了,我都觉得自己生了大病,再看爸妈和大夫的神色,就知道不是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灾。怎么不给我吃梅干呢?男孩以为生了病就得吃梅干。眼下,
既看不到梅干的血红颜色,又尝不到那让人皱眉闭眼缩脖子的酸味,心里空落落的。他不知道自己患了急性肾炎。大夫叮嘱过他的父母,不能给他吃刺激性的食物和蛋白质。很奇怪,那位大夫浑身雪花膏的气味,而脸长得像海豹。